□陈晖
北风吹,天气冷,年的脚步也就近了。若在从前,必定数着小指头,踮着小脚尖,巴望着巴望着,年真的就来了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,蒸年糕、灌香肠、腌制鱼肉……忙得不亦乐乎,那丝丝缕缕散发出来的香味,就是年的味道。
在我们家,爹是厨师长,娘是采购员。我家那小小的厨房里,爹早就在大澡盆里,放满一盘盘美味佳肴,那些爆鱼、糖醋排骨、油焖香菇……数都数不过来,其中,最不可缺少的就是一盆流光溢彩的野鸡丝,这就表示着富足而美好的年来到了。如今,年味渐淡,或许因为生活水平提高了,天天像过年,曾经只有过年才能品到的佳肴,现在已不足为奇,唯有野鸡丝作为一道传统菜,依然活跃在每家饭桌上。一碗白粥,铺上一层油光锃亮的野鸡丝,恐怕那粥也得多喝好几碗。
野鸡丝里无“野鸡”,这是个让我一直困惑的问题。好在家中有个高龄太婆,虽说已是驼背弓腰,走路需要一根拐杖来保持平衡,却精神矍铄,耳聪目明,喜欢讲故事。太婆说,这道野鸡丝还真是由来已久,先前确实只有大户人家才做这道菜。那时,野禽多,尤其以野鸡更为普遍。因此,有钱人家一到过年,就会用野鸡的胸脯肉切成丝,再与甜包瓜和生姜的丝一起炒,味道非常鲜美。后来,吃货们也是不断推陈出新,野鸡肉贵,就用里脊肉代替。一些贫苦人家,也会用面筋丝来代替肉丝。久而久之,这道名菜就流传下来了。
野鸡丝,我从小吃到大的传统家常小菜。记得有一年,北京的姑妈带表哥回南通过春节。记忆中,表哥特别喜欢吃酱菜,尤其对那瓶装的乳黄瓜特别感兴趣。表哥初来乍到,爹决定露一手,顺便也让他姐,我的姑妈品尝品尝家乡菜。
做这道菜是需要刀功的,还别说,爹虽然不是厨师出生,但刀功还是不错的。爹先将洗净的里脊肉切成宽窄一致约2寸长的丝,然后,用料酒、白糖、蛋清、生抽、葱等佐料均匀搅拌后,腌制十分钟。爹说,这甜包瓜一定新鲜水嫩。只见那条肥厚饱满的甜包瓜,被爹利索地剖开了胸膛,刮掉里面的瓜籽,爹说,可以用清水浸泡一会儿去掉些咸味。最终,甜包瓜和生姜都被爹切成粗细一致的丝状。
油锅加热,这三种丝被分别下锅爆炒。没多久,这一大盆金灿灿、亮晶晶、魅力无穷的野鸡丝就被端上了桌。表哥两眼发光,用他的话说,这品相比他娘做的强多了。那盆野鸡丝热气腾腾,香气扑鼻,确实充满了诱惑。表哥忍不住举起筷子,顾不上烫,叉起一大块塞进了嘴巴,在那欢快的咂巴声中,他不断表扬他舅的手艺,还托着腮帮,看着他娘说,这道菜里真的没有野鸡丝呢!姑妈狠狠白了他一眼,爹听了开怀大笑。
原来,在北京的时候,每逢春节,姑妈都会做一道野鸡丝,当然,肯定不是野鸡肉。表哥一直以为姑妈小家子气,克扣他的口粮,明明叫野鸡丝却用的里脊肉。那时,我虽年少,听在耳里,却乐在心里。因为表哥这句疑惑,爹说,他决定用真正的野鸡胸脯肉为表哥再做一次这道菜。此时,表哥又心满意足地夹起一大块野鸡丝,塞进嘴巴,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若有所思地说,这道菜应该叫“相思菜”,咸丝丝甜津津,是家乡特有的味道,令人回味。
眼前这年又在不知不觉间来了,可是爹已经不在了。后来,我吃到的都是小舅做的野鸡丝。炒一盆野鸡丝吧,或许不单单是因为习俗,更多的是对亲人的思念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