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
08-24
08:4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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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王春鸣
中国的绘画史,往往因同一而构成某种流派,而在西方,总是因各自的不同和精彩,而汇聚成一种声势庞大的思潮。
艺术史总说中国画是偏写意的,因为古人把握艺术的方式是“悟得”。而西方绘画,求美求真,写实是主要的传统。我自来觉得偏颇,因为不满十岁的时候,就曾在当时一本文学期刊的封底,看到过米罗的星座图《女子与鸟》,错综莫测,华丽抒情,要不是我当时还是个孩子,根本看不懂。再说了,其实水粉的氤氲,在某种角度和变幻的水墨是相似的,而抽象和写意,也并无实质的不同。何况我那时还认为米罗姓米,是和米芾一样的姓氏。
而自诩和天地精神相往来的中国书画,也有极其冷静写实的工笔,连几道衣褶,都有程式化的描摹。顾恺之的《女史箴图》,神形兼备的造型观念之下,可见画中女史们雍容华贵,衣带飘洒,她们的衣裙褶纹都圆匀细描,此笔法叫做高古游丝描,只有文人、学士、贵族、仕女穿得起丝绢,所以是一种特别细节、特别贵族的画法。
而唐寅喜欢用战笔水纹描来装饰他的人物画,仕女花青色的外衣薄而多褶,被粗简顿挫的战笔水纹描层层叠叠地再现出来。据传是周文矩所作的《重屏会棋图》上,四个人在棋局旁适意闲坐,根据我的穿衣经验,他们的衣袍,应该是苎麻和丝混纺的质地,那时叫做葛衣,苎麻是透气却偏硬的,会不会褶纹愈顿挫,苎麻成分越高?而明清绘画中道释之流的细布袈裟往往用行云流水描,如此更能体现暗藏的仙风道骨。“布衾多年冷似铁,娇儿恶卧踏里裂”,这场景如果画出来,也许会用枯柴描吧,又硬又破的床褥,是属于穷人的苍古雄劲,大笔紫毫逆锋横卧,散乱如柴。
顾恺之创了高古游丝描,其后张僧繇发展成疏体一派,到了唐代,张萱、周昉笔尖稍稍落重,变成了琴弦描,吴道子也是从高古游丝描起笔,继承而发挥成兰叶描。一个人画了,大家都来学习,于是有了程式,有了名字,光画史记载的衣褶画法,就有十八描。于是后人在品评的时候,也能从技巧的角度,分门立派,有据可循,娓娓道来。而西方,达利就是达利,米罗就是米罗,哪怕他们的创作同归超现实主义,同样擅长表现梦境的主观世界,可他们又都是独特的孤立的自己,每个人的作品,都有很高的识别度。中国的绘画史,往往因同一而构成某种流派,而在西方,总是因各自的不同和精彩,而汇聚成一种声势庞大的思潮。
歌德说:“为了不失去神给予的美感,必须每天听点儿音乐,读点儿诗,看点儿画。”所以,并不是一定要很懂艺术才能去谈论吧,就像不识字没有知识的孩子有时会对世界有更奇妙的体会,我就很错愕地从高古游丝描想到米罗了。除了他的二十三幅星座图,还有一幅《哈里昆的狂欢》也被我记住:狂热盛大的集会上,时空和世界逆转。那个小胡子男人叼着长杆烟斗,透过画面悲哀地注视着我,他的身边没有其他的人类,各种各样的小动物、莫名的生物,全都十分快活。整个画面看不出什么具体的象征意义,但是会让人不由地想起过去半生做过的所有有颜色的梦,梦里没有什么明确具体的意象,只有一些线条、一些胚胎般偶得的形状,用常见的红黄蓝绿平涂成一个个简单的色块。似乎什么也没有,属于艺术创造的无意识和非逻辑,还有莫扎特和巴赫的音乐,却从记忆和梦境中冲出来,凌乱而有序,神秘而抒情。《加泰隆风景》中的幻想色彩更浓重,不可思议又妙不可言。最喜欢《午夜和晨雨中夜莺的歌声》,就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点布满了画面,却又像音乐又像诗歌。我有一条夜市上买到的丝巾,二十块钱的化纤织物,图案像极了米罗的这幅画,一说拍照我就会拿出来,不用凹什么造型就立刻有了超现实主义的气质。
一切好的艺术作品,都有相通的生命精神,会激起人内心深处的愿望和情感,就像我,知道了高古游丝描又叫春蚕吐丝描,就觉得印刷画面上的贵族女子也衣袂生风了;梵高的画看了很想拥抱他又怕灼伤了自己,于是远远敬他一杯梦之蓝;而米罗的线条、圆点,会让我久久仰望星空,看着看着,载梦载诗的银河系,拖出一笔笔春蚕吐丝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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